钟无摇

甜饼饼。

【周叶】怜君(三)


·古风ABO,架空扯淡向。

·Alpha—渡君,Omega—天怜子,Beta—闲卿。


我见青山(三)


帷帽兄:“......”


叶修:“......”


二楼上两人沉默相对,一时陷入僵局。


自窗牗朝外看,茶馆门外又是截然不同的光景。


时年举国尚梅,小镇上屋前院中皆植梅树,花开时节,满城雪影冷香。


昨夜里落了雨,这会儿日光大亮,照见茶馆屋檐上落梅零乱。雪白残瓣楚楚可怜贴着瓦片,又被簌簌寒风抛落,自檐前悠悠飘坠,落入青石路上积起的小水洼,逐圈荡开单薄的波纹。清浅水层仿若一张四分五裂琉璃镜,映出被搅得散乱的一角拥花乌檐。


雨后的镇上街道较之平日更为空旷寂静。


直到纷乱马蹄声由远及近,哒哒连响,骤然踏碎一片霜雾清和。


自街角出驰出一人一骑,衔枚疾走,缄口不言。那人绕过角落不多久,身后紧紧跟上一批衣角绣有同一印记的骑手。


铁蹄踏过水洼,溅起裹着残瓣梅花的水花。水珠飞于半空又急速坠落,在极短暂的刹那被一束如日光穿得璀璨,剔透水珠下坠瞬间折射一线光华,映出马上行人一张苦大仇深的苍白面孔。


楼上的两人都听到了这动静,叶修收起伞,咳了一声:“这回正主算是到了一个。”


帷帽兄微微抬头,分明看不清面容,叶修却觉得自己似乎瞧见了他略带疑惑的神情。


他站起来,朝他颔首:“虽然我认识的人里,并没有谁会让人给我转告这样一条消息,不过我觉得,周兄你人很不错,多谢你。”


周兄听他此言,却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尾巴的母鸡,险些站起来。


他十分难捱似的摇头,斟酌着伸手写道:“受之有愧。”


受之有愧?


叶修吊起眉毛,不解问道:“你可曾有害我之心?”


帷帽兄摇摇头。


叶修又问:“你内心其实十分厌恶我?”


帷帽兄摇头的幅度更大了些。


叶修紧追不舍:“你做过伤我之事?”


帷帽兄动作一僵,他沉吟良久,最终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。


叶修:“......”


这是有还是没有?怎么能这么磨磨唧唧。


他不想再拖下去,干脆一锤定音:“那就没什么有愧的。”


叶修双目直视帷帽兄......的罩纱,道:“无论如何,今日多谢你。我尚有事在身,周兄自可先行离去。咱们高山流水,后会有期。”


他利落一拱手,没等身后这位来历十分成疑的周兄再比划什么,径直拎起他的那把伞,转身下楼。


帷帽兄一只手悬于几案上,一个“等”字尚未来得及写下,叶修已经离开了。


他呆了一呆,不禁抿起嘴唇,站在原地,身形透出些隐隐的落寞。


半晌,他走到栏前,垂目看向楼下。


那个人立于堂中,穿一身洗得微微发白的笔挺衣裳,神情却显不出一点落魄来。一把让帷帽兄都不由自主戒备的伞拿在他手里,身边站了个容颜皎皎的黄衫姑娘。


帷帽兄认识她。


江湖万人景仰的沐雨橙风苏沐橙,一柄吞日曾将无数神话斩落马下。这样一个人,也甘愿在他身边收敛锋芒,眉眼温和,甚至犹带天真。


——他们认识了多少年?


帷帽兄没有再想下去。


说书先生也没能将他想要说的故事说完。


他方才讲到叶秋携稚女,入嘉世,三年夺魁,风光无限时,那一队自街角拐出来的骑手伸手推开了茶馆半掩的木门。


嘎吱一声,门缝泄露一线苍白日光。


苏沐橙看在眼里,浑不在意,扯扯叶修的衣袖:“衣服都快穿坏了,回头去李三娘那儿给你制新的......你早知道买你消息的会是嘉世?”


“不然呢,”叶修倒是没在意这些,衣服能穿就行,好看难看,他也分不太出来,“未央宫做买进卖出的生意,亏的都是傻子。跟我扯上关系的消息现在可赚不回本,也只有嘉世人傻钱多,生怕我嘴巴一秃噜多说了点什么,巴巴地往人家眼前靠,不坑他坑谁?”


苏沐橙好奇道:“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会来这里蹲你?”


叶修道:“错了,是因为我在茶馆,所以他们才回来这里。”


苏沐橙看了眼一脸无可奈何的说书先生,好奇道:“为什么不在武馆?他们都找来这里了,在哪里都没有分别。”


叶修耸耸肩:“在别人家打坏东西不心疼呗。”


苏沐橙有板有眼教训他:“人家茶馆的东西打坏了不用赔?”


叶修视线颇有几分意味深长,扫过之前赢得满堂听客喝彩的说书先生,替苏沐橙将茶杯盖扣上那杯没被她动过的茶水,不急不慢道:“这个答案,我以为你已经晓得了。他们的东西,不就是专门用来砸的么?放心吧,武林盟做茶馆生意的本事不差,向来稳赚不赔。”


那茶馆先生想来很是见过大风大浪,见一群带刀兵的江湖人来势汹汹,堵了这双手无寸铁的小儿女,竟也丝毫不为所动,收了醒木,转头便要走为上策。


“先生留步,”苏沐橙向前一步,拦住了这清癯书生,含笑道,“江湖人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先生读圣贤书,说江湖事,想来更该高义才是,总不会忍心眼看我二人葬身刀口吧?”


说书先生不言不语,埋头闯了几次,都被苏沐橙拦住。


他脸色几变,最后定在了惊慌上。


他不着痕迹地越过苏沐橙,看了一眼正站在二楼注视着楼下的帷帽兄,心下好生不解,却又不得不勉力应付苏沐橙:“百无一用是书生,小子无用.......”


叶修眼看着那一队嘉世人马将整个茶馆团团围住,粗略算一算,觉得时间差不多了,便往苏沐橙那边探了个头:“这位先生,楼上那人并非来寻我麻烦的仇家,阁下单独将他放在楼上,是想让我把他认成你?这么干,实在有点,嗯,不太厚道吧。”


那说书先生的脸色顿时变了。


他代武林盟行事卖消息当然不假,只是他更怕自己有命挣钱无命花。


此番兵行险着,想来一出李代桃僵,无非是他知道叶秋此人相当难对付,担心他知晓被武林盟阴了一把,恼羞成怒拿自己开刀;又见那个帷帽客没头没脑地撞上来打探叶秋,看着并非旧交故知,一身气势也颇为冷冽,以为是寻仇之人。这才排开二楼客人,只留帷帽客一人落座,只想着他找上叶秋,胜负皆无所谓,自己能逃之夭夭就好。


谁知那人竟不是寻仇来的......


苍天啦,他那会才一提叶秋,这个人罩纱遮不住的脖子就气红了,居然不是仇家?!


这、这......这难道还能是害羞吗?!!


说书先生眼眶也红了,险些落泪。


这厮害我不浅——


叶修道:“得了得了,收起你那张哭丧脸,我又不打你,哭什么呀哭。”


说书先生认了怂,瑟瑟发抖:“那、那你干什么不让我出去......”


叶修啧了一声:“好让你知道,我收到的情报是茶楼东家是哪一位,跟到底是谁卖了我的消息没一丁点关系。再说了,就算你不卖,我自己也会卖,一个人赚钱,自然不如大家一起发财嘛。”


说书先生如遭雷击。


叶秋......那个白衣横枪一叶渡江的叶秋居然是这么个人吗?他居然、居然对自己比别人还狠!


说书先生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眼下,我可以走了?”


叶修朝他一扬下巴,示意他走那一扇被嘉世人马围住的门:“去吧。”


说书先生看着那一圈杀气腾腾的人,咽了口唾沫,试探着走出两步。


守在门口中央的那个人见此,面皮抽了抽。


只见他不耐地伸手将人一拽,朝身后狠狠掷出:“你的叶秋大侠叫你滚,你是听不懂人话吗?!”


“对对对对对不住!”说书先生摔了个千斤重的屁墩,整个人却喜出望外,捂住屁股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,“多谢叶秋大侠高抬贵手!咱们日后再也不见!!!”


叶修目送他跑出的滚滚烟尘,一时失笑:“武林盟选人的眼光不错啊。”


他身边的苏沐橙却意外地没有应声。


叶修转过头,便看见苏沐橙微微蹙眉,双目盯着先前将说书先生扔出门去的那个佩刀男子,神情颇有些不满。


他叹了口气,拍拍苏沐橙的肩,示意她站在原地等着自己,而后将伞扛上肩头,信步上前。


为首那人见到他那张无风无波的脸,露出一个不知算是牙酸还是牙疼的表情:“叶秋!你竟然......”


“还活着,是不是很惊喜?”


叶修一口抢过他的话头,将人直接噎得脸色一黑。


他说起自己的话来倒是不急不慢,先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对方一眼,而后微微一哂,有些腻烦一般垂下视线:“数月不见,没见一点长进啊,刘皓。”


刘皓的怒气几乎瞬间就被他点燃,轻易蹿上三丈高!


这个人,这副神态,这个语气......


与之前相较,甚至没有丝毫改变。


这个人......这个人明明已经被赶出嘉世了,明明一叶之秋也不属于他了,明明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。


从那样高的位置上摔下来,他不该摔得鼻青脸肿吗?


他为什么还能这样高高在上?他凭什么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训斥自己?!


刘皓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饱含讥讽的冷笑:“再怎么没长进,也不比叶大侠啊。别说没长进了,这丧家之犬四个字,如今用在你头上,不为过吧?”


苏沐橙眸光顿时一凛。


二楼上帷帽兄左手剑光已然出鞘。


而叶修......叶修抻长身子,打了个哈欠,眸光冷不丁扫过二楼某个角落。


随后他收回视线,抬手拍了拍苏沐橙的头,哄道:“别和他一般见识,等我解决掉他,带你回去吃饭。”


他说的这句话,刘皓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
每一个字,都在他心里那把扭曲狂烧的怒火上倾倒下整整一桶火油。


刘皓险些气疯。


他眉角抽搐,狞笑着轰然迈步上前,铮的一声,拔剑出鞘!


叶修站在原地,提着伞柄,神色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来。


“却邪不在手边,你竟连一把趁手些的兵器都找不到?真是可悲啊!”刘皓长声大笑,足下发力一踏,整个人蹂身而上,朝叶秋直扑过去,口中狂呼大喊道,“你现在这样,叶秋,都是自作自受!你活该!!活该无家可归!!!”


剑光森森,如同经年寒潭,无孔不入,砭人肌骨。


刘皓那张扭曲的面孔沉沉压向他,叶修瞳孔里映出急剧靠近的刀刃,鬓发被带起的风吹得四散,他略带诧异地挑起眉毛。


“正面直撼?”


——怎么可能。


哪怕被气昏了头,这也绝不可能会是刘皓会对他采用的战术。


刘皓满面怒容合身扑到一半,忽的嘴角诡异一勾。以刀锋为轴,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个身,刀尖擦着地面挤出一星半点的火光来。


他矮下身子,躲过自他掩护后凌空骤至的箭雨。


叶修看得嘴角一抽。


“还真是......”他仿佛有些失落,自言自语道,“没半分长进啊。”


手指抚过千机伞冰冷镂刻的伞柄,叶修指腹骤然发力,咔哒摁下。


——伞开!


伞柄被人掌住,轻描淡写地一旋。


这把伞的伞面没有绘制任何图案,是素白的,像是重云堆雪、孤帆远祭一样的白。在这片旋转起来好似漫无边际的白色里,有星星点点的冰冷银光一闪而过,那些光点在空中交汇,碰撞出冷酷铁血的轨道。


银光兜头迎上箭阵,金铁相交,刺目的光芒里爆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。


下一刻,刻着嘉世门徽的羽箭纷纷仓皇地落了地。


叶修踢了踢脚下,满地都是被打下的弯折箭头。


他抬头看向刘皓。


刘皓脸色连连变换,瞧起来十分精彩。


叶修正欲开口,面色忽然一冷。


身后又传来凌厉的破空声,较之前的箭阵不知肃杀了多少倍。


——只一道。


这才是刘皓真正想要算计的一着。


叶修收伞回斩,但有人速度竟比他更快!


刘皓目眦欲裂地看着二楼那个玄衣帷帽之人,突然直起身子自楼上一跃而下,直到追上那道冷光。


他一手揽住神情有些吃惊的叶修,将人护在胸膛之前,另一只手反手抽出一把寻常的剑,铿然一劈,将那道光斩成两截!


剑与来物相触之处擦出一星微光,而后那丝光芒吱吱一嘶,如同爆炸般疯狂扩散开刺眼的强光!


在光芒吞没一切视线之前,叶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,骤然抬眼。


剑气朔朔,将帷帽的罩纱掀开那么一个小角。


依稀可见一人面容,修眉凤目,神姿高彻。


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,几乎是下一息的功夫,帷帽兄已经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叶修。


他依然反手持剑,剑尖点住刘皓的颈侧,同时微微垂下头,似乎是表示对叶修冒犯的歉意。


一切既已都在兔起鹘落间结束,叶修也就顺势冲他那位周兄摇摇头示意无事。


他想了想,又抬手握住帷帽兄执剑的小臂,轻声道:“还是我来吧。”


稳定的手落入一人掌心之中,仿佛自冰窖骤然滚进岩浆池。


帷帽兄猛地收手,一言不发地向叶修颔首,瞧起来十分冷酷。


叶修不自觉掐了掐刚才捏过人小手的指尖。


方才帷帽兄突然撤手时,手腕不小心滑过他的掌心,他探了一探,那脉搏似乎快得有些不妙了。


莫非周兄看起来波澜不惊,实则内心对于与人对撼这样的事十分紧张?


这么说起来,竟然有几分有趣了。


叶修心里天马行空念头直飘,面上倒是波澜不惊。


他以执剑的姿态斜斜拎着千机伞,伞尖一点寒芒忽忽闪烁。


“刘皓,”叶修看向对面那个形容狼狈的后辈,难得皱起了眉,道,“带着你的这群人看好,这是最后一次了。今日之后,再有麻烦上门,我不会再重拿轻放。”


“对了,”他又想起了一件事,补充道,“以后别叫我叶秋了,我不是叶秋。”


千机伞再次展开,七十二根伞骨冷光烁烁。


嘉世这会正在开门派大会。门派长老们聚在一起,喝喝茶谈谈心,说说门派后生进学如何,倒是颇为惬意。


陶轩手里拿了块某位长老方才呈上来的羊脂玉璧,正聚精会神地把玩。


他喝了口茶水,朝窗外看去,却见先前被刘皓匆匆点去的一队弟子衣衫褴褛、逃难一般飞快地滚回了门派,瞬间便消失在个人的屋子里。


陶轩微微皱起眉头。


不多时,一个难民一般的弟子被他的师傅拖了出来,瑟瑟发抖地报告此行所得。


"那叶秋现在化身叶修,躲在小镇边一个村子的武馆里,好像是叫什么,兴欣武馆。他用一把伞一样的武器,和一个戴帷帽的玄衣人联手,我们惨败......皓哥、皓哥被打晕过去了,但性命无虞。”


一滴冷水溅入滚油,满堂哗然!


众人尚未回过神来,那难民一般的弟子喝了水喘过气来,又支支吾吾道“他......叶修他还有一句话叫在下带给在座诸位……”


——还有话?!


众人齐齐色变,胆子小怕麻烦的当下便后退了一步,四周环顾。


陶轩面色阴沉,坐在原地缓缓道:“他还说了什么?”


那弟子被他阴鸷目光一盯,嘴皮子也翻得不甚流畅了,磕磕巴巴道:“他说…… 待他拿了武林盟风云会魁首,定要来嘉世……来嘉世拜谢陶掌门放人之恩……”


堂下一片寂静,过了半晌,才有人讪讪笑道:“就凭他那个半点名头不显的小破武馆,还想拿魁首……?委实、委实可笑了些。”


众人终于找到打破死寂的法子,当下纷纷迎合道:“正是这个道理!”


“李兄说得不错!”


“好个大言不惭之人!便要看他能嚣张几时!”


正叽叽喳喳满堂碎嘴,只听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,众人悚然回头,瞧见满屋凌乱,书桌被推倒在地,方才被人放在手心作无价之宝把玩的玉璧碎成了几块,桌子后头是气得仰倒的陶轩,与方才满面阴沉却故作镇静一言不发的模样截然不同,他扶着桌腿,胸膛拉风箱一般剧烈起伏。


陶轩简直五雷轰顶!


叶修这厮实在阴魂不散!仿佛一只腿生得格外长的鹭鸶,抻着一只爪子在嘉世发怒暴起的边缘来回试探,末了不等对方反应过来,便又迅速地收回了那条罪恶的腿,施施然飞回他那阴暗狭窄的一亩三分地——委实欺人太甚!实在可厌可恨!

 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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